第 35 章 第35章（1/2）

出发去白马寺庄子的这日，秋高气爽，碧空如洗，马车四平八稳地驶出汴梁，驰上敞阔平坦的官道。

九衢三市的繁华胜地淡于视野，山野素宅近在眼前，途中景色变幻，让从没出过远门的沈雩同眼花缭乱。

她见到放牛的牧童，河边浣衣的妇人，还有秋收的农民。

她一直在看外面，赵元训头枕在她膝上，问看见什么了，她反问道：“大王知道怎样耕种吗？”

“那难不到我，几年前我帮一户老人犁过地。”

赵元训讲，从前他也跃跃欲试，当有机会下地劳作，才知道那是一件辛苦枯燥又百般无奈的差事。

何时翻地，何时播种，都是一门学问。其余时候，得看老天的意思吃饭，收成不好的年份，可能一家要饿肚子，这就是平民的无奈。

他叹道：“我学不好农活，如果不是出身皇家，可能会饿死。”

然而打仗远比种地苦多了。沈雩同不太能理解，他对于苦的定义是什么。

她绵软的手抚过他硬朗的轮廓，“大王做一名士兵也会名震天下的。”

赵元训眼眸闪亮，“只是士兵的身份那可能娶不了沈大夫幺女。”

沈雩同立即摇头，“大王不是大王，那我又怎么会是我呢。或许我只是一个村姑，在等大王解甲归田。”

好像都有道理的样子，两人四目相对，忍不住笑了。

赵元训动容，坐起身来把她拉进怀里，“你当不成村姑了，可我当过士兵，如今是一刀一剑挣来的将军，这层身份也能登门求娶五娘子来做我的将军夫人。”

风忽把帷帘吹开缝隙，远处林木葱郁，山岚弥漫。

她大概被风酸了眼，热意在眼眶打转。她轻声道：“大王，我口渴了，我看见前面有卖菊花饮，你要喝吗？”

车中狭小晦暗，颠簸着跑了半日，赵元训胃里早已受不住，如此正好下去坐上片刻，便扬声吩咐停车，唤来杨咸若。

卖菊花饮的是位白发苍苍的婆婆，赶路的人常走官道，她做好饮子背到这里来卖，能挣不少钱。

打好几碗菊花饮，婆婆端在竹子做的简易桌子上，笑脸迎着几位客人入座。

婆婆在这条路上见过一些赶路的贵人，几乎难见贵人露面，仅是粗使奴婢会来讨她的饮子茶水。富贵人家的奴仆穿金戴银，彬彬有礼，已叫她大长见识，乍然见到遍身罗绮的二位贵人，就仿佛见到画上的神仙人物临凡。

贵人果然也是生着贵相的，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天差地别。婆婆感慨之余，对年轻男主人行走艰难的腿脚频频侧首。

沈雩同一语带过，婆婆恍然大悟，只觉她为人亲和，十分讨喜，便多送了一碗饮子。

夫妻俩在这里歇息片刻，又重新上路。他们远离汴梁城，途中竟偶遇上外出归来的范珍。

沈雩同问她去了什么地方，范珍道：“打算南下去四川采办真丝，被人告知有一名叛卒逃往西南地区，带领小股马匪为主的势力盘踞在山区，专门劫掠过往车辆，只留马匹财宝，以及美女，其余人一律杀掉，手段狠辣，性情残忍，我们只能回返，再作计较。”

赵元训道：“蜀道艰险，易守难攻，他们可能会以此为据点起事。”

沈雩同变得紧张起来，“以身涉险万万不能，范娘子还是从长计议吧。”

范珍微微一笑，寒暄几句后，委婉提及了赵元训的腿伤，表示关心。

沈雩同道：“伤势并无大碍，太皇太后就还请娘子保密。”

“这个自然。”

天色不早了，片刻暮色就该降临，范珍和她告辞，带着随行的奴仆回京。

白马寺修在山上，遥遥可见错落的梵殿，马车平稳地穿过几片田野，接近山麓时，依稀可见山腰上青瓦白墙的屋宅，掩映在浓厚的树影中，阒静且安详。

上山的路窄小微陡，沈雩同骑着一匹马，杨咸若为她牵马坠镫，高壮剽悍的厮儿背起赵元训落在后面，稳当地踩着并不轻松的山径。

昏星在西方的天幕闪烁，为赶夜路的人指引方向。他们迎着山间凉爽的晚风，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却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庄子里事先收拾过，奴仆们在外面迎接他们的到来，点亮的红纱灯将这座不大的宅邸照得热闹温馨。

今晚的赵元训显得分外惬意和安静，沈雩同把他扶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凳上休息，外衫垫在下面，不至于感觉到凉意。

他的眼睛在夜色下亮得出奇，脸和脖颈却蒙着一层薄汗。沈雩同触碰他的衣领，果然是湿润的，她惊奇道：“你怎么还出汗了？”

明明没有走路的人，却热得出汗，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她取出帕子仔细地擦拭，赵元训笑着说：“大概因为我老了吧。”

似乎怕她多想，紧跟着补充一句，“你说我老去会是什么模样？”

沈雩同敛眸想了想，她见过的老人多是精神奕奕，偶尔也有齿摇发落，步履蹒跚。她想象不到赵元训老去的模样，她总觉得他是不会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