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孩子（1/1）

不说薛氏如何忘乎所以，宫中这些天一直气氛微妙。贵妃娘娘自从洛阳回来，忽然变得闷闷的，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就连着圣人也很难见到贵妃了。一些自以为聪明的宫人暗中猜测，难道是贵妃失宠了？还是贵妃和圣人怄气？这些猜疑声音的越来越大，最后传到了高力士的耳朵里。

“真是一群糊涂虫，他们知道什么？传话下去，谁要是敢再妄自揣测，随便嚼舌头，立刻一百廷杖，赶到腋庭做苦力！”见着高力士发话了，整个宫中顿时安静了不少。

春桃有些担心的看着杨玉，最近贵妃心事重重，自己问了几次，谁知贵妃根本不肯吐露，春桃想破了脑子，却是找不出来杨玉不高兴的原因。在她看来，娘子是天下人羡慕的对象，她怎么可能有烦恼？“你唉声叹气的干什么呢？这些日子娘子的心情不好，我也方便进来了。你要小心服侍，我知道你辛苦，这个给你的。是我一点心意！”珍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春桃的房中，把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春桃面前。

看着那个精致的盒子，春桃毫无兴趣：“我知道你是个财神，可是娘子待我不薄，我用不上这些珠宝的。你还是拿回去！”春桃把盒子推回去。“不是什么首饰，你在娘子身边，我深知娘子不会亏待人，也知道你不缺钱。这世上好的滋养药材，银耳燕窝，人参石斛，反正都是好东西。你也上年纪了，好好地补养下。”珍珍在春桃对面坐下来，伸手从她头上拔下一根白发：“你看都长白头发了，娘子还是一头乌油油的黑发呢。你也好好地补养下。省的跟着娘子身边，越发成了两代人了。她最近心情不好，有正在风口浪尖上。你要小心些！”

那就是珍珍知道了什么了，春桃赶紧抓着珍珍的手：“什么意思？怎么是风口浪尖上了。娘子现在宫中地位稳固，圣人对太子可是时时刻刻夸奖。你把话说清楚！”

“你还真是在宫里时间太长了，就看着什么圣人的宠爱。你应该出去走走，多看看。今后看事情要站得高点，看得远点。娘子担心的不是圣人宠爱，不对，这么和你说吧。娘子担心的事情是，今后还能不能做生意的问题。”珍珍无奈的看着春桃，一副你还真是目光短浅的表情。

“什么做生意，恒泰生意不好吗？怎么会呢？有圣人在，恒泰生意怎么会不好。更别说你们这些赚钱的老手了，油锅里面的钱都能捞出来。我真是奇怪呢，历朝历代都是有经商的，怎么就你们这么容易的就赚钱了？”春桃一脸懵懂，她终于找到机会问珍珍了。

“你还真是只看表面，不过你说对了，有圣人在，生意就好做。但是生意好做之后呢？我告诉你吧，娘子担心的就是生意太好了。你应该知道桃子最近在为什么烦心。那些官员怎么就一个个变得胆大心黑了？他们欺上瞒下，有些收敛了巨大的财富。可是底下的百姓们竟然没有不堪压榨闹起来。你说是为了什么？”珍珍扯过来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杯茶。

她刚才和娘子说了半天话，都没顾上喝水，现在可是真渴了。春桃有些着急：“我是个急性子，你别卖关子了，快点说。”珍珍砸吧下嘴：“茶不错，就是上一年的陈茶了，我那天给你送些新的来。你这个人还真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我和你打个比方吧。以前天下的财富就这么一杯茶，你想除了朝廷开支，剩下的一层层的分下去，百姓们能分到的以后多少。只怕只有一茶匙了。谁要再动，百姓们就一点都没了。正所谓水以载舟，亦能覆舟。因此官员们还不敢吃的太难看了。朝廷一旦发现了官员们的劣迹，立刻就要处置的。可是现在呢，天下的财富有一茶壶了，底下的官员们随便搞一搞，就是一茶杯啊。但是百姓们得到的比一茶匙多了，他们吃穿比以前好了，每年除了交税，剩下的东西也多了。上面就算是克扣些，也能过得去。因此——”珍珍做个手势，春桃才明白了些：“哦，原来是这样。我昨天听圣人念叨来着，一个小州县的官员抄家出来的财产赶上了州县一年的赋税了。娘子原来是为了这个——不对，娘子又不是圣人，她才不管那些事情呢。她为什么闷闷的？”

春桃给珍珍一个你不要骗我的眼神，很不屑的哼一声。珍珍无奈的说过：“你说的一个县丞如何有州县一年赋税的财富？他是挨家挨户的抢了，还是偷了？还不是他做治理那个县上的商人们孝敬的。这可比在种田的老百姓身上搜刮来得容易，也更隐蔽。以前商人们哪有这个实力和机会。还不是因为有了恒泰珠玉在前——你都知道娘子生意能顺遂，是因为有圣人。那些普通商人，或者地方上的大商人，他们会不明白这个意思？”

春桃低着头仔细想了半天，艰难的说：“你是说因为娘子的恒泰的，带坏了天下风气。因此娘子伤心了？”

“是也不是，我担心圣人有迁怒娘子，更担心为了恒泰，娘子和圣人有分歧。娘子担心的是，圣人从此抑制商人，那么天下财富又成了一茶杯了。你想那个时候岂不要天下大乱了？而且娘子心血都在恒泰上——”珍珍皱着眉头，“娘子没错，圣人也没错，恒泰没错。错的是人心的贪婪。”

“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吗？底下都是有样学样。若是真的追查起来，那些行贿的商人肯定会闹起来的。”春桃终于理顺了其中的逻辑，忍不住吐槽起来。

“嗯，说得没错。不能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杨玉忽然冒出来，把两个说悄悄话的人吓一跳。杨玉看着手忙脚乱的两个人摆摆手：“我是一个人闷着无聊了，出来走走。正巧听见你们说话。”

杨玉无限感慨，珍珍跟着自己这么久，忠心耿耿，而且她总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你还真是我的左膀右臂，本来我想今后把恒泰交给你，但是现在看来，只怕是不能了！”杨玉无限惋惜，珍珍则是忙着拒绝：“娘子这是什么话？恒泰是桃子的，我愿意一辈子为恒泰做事。我也上年纪了，只怕今后力不从心反而是添乱了。”

“好了，不说那个了。我想清楚了，你回去吧，后面的事情我会慢慢的交代给你。我要去见圣人，你叫她们预备给我梳妆一下。”杨玉打发珍珍回去，叫春桃预备东西服侍自己梳妆打扮。

李隆基正皱眉看什么东西，就听着高力士声音：“圣人，娘子来了！”李隆基并没像以前那样，听见杨玉来了立刻露出欢喜鼓舞的表情，他沉吟了下，眼里甚至闪过一丝想要躲避的表情，他慢吞吞的说：“这个时候，娘子来做什么呢？她可是为了什么事情？”

“娘子就在外面，你自己问啊！干什么闹的好像是你欠了娘子的钱，被人家追债上门的？”高力士在心里忍不住腹诽，但是脸上依旧是平和：“娘子好像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特别来看望圣人的。”哼，娘子盛装打扮，可不像是随便走走的。这些天圣人和娘子关系微妙得很，不过高力士却是想不出来为什么。真是上了年纪脑子都不好使了。不过那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要想在圣人身边站得稳，就要做到不该打听的事情不打听。

李隆基稍微松口气，但是等着杨玉进来，李隆基一张脸顿时垮下来，朕被误导了！不满的看一眼高力士，谁知高力士却是站在边上装死，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表情。硬着头皮，李隆基笑着说：“娘子辛苦了，这个时候外面怪冷的，娘子有什么话只管叫人来说就是了。还亲自跑一趟！”说着就像是闹牙疼一样，嘿嘿一笑。

这个，杨玉很想去摸摸李隆基的额头，莫非是吃错药了，你是圣人啊，我也不是老虎能吃了你？干什么对我这么小心翼翼的。不知道还以为杨玉是来失察底下工作的。高力士垂着眼，心里忍不住好笑，看样子圣人肯定是惹娘子生气了。但是圣人做了什么呢，宫中发生的一切自己都知道啊。难道是因为桃子的事情。娘子不待见薛氏，可是圣人还偏要跟着桃子起哄。

杨玉一脸严肃的到了李隆基跟前，话还没说，谁知李隆基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他早就站起来，伸手拦住给自己行礼的杨玉：“看了半天的公文，只觉得头昏眼花，我们出去走走！”

没等着杨玉反应过来，他们就出去了。已经是冬天了，宫中实在没什么好景色，好在今天阳光不错，两个人沿着太液池边上溜达着。杨玉发现自己没什么说话的机会，一路上李隆基就像是个话痨，一会说太液池中的蓬莱岛树木不好，要重新栽种，最好要桂花树的，再建一个亭子什么的。一会又说再建造一条游船，等着春天的时候湖上泛舟。

杨玉看着李隆基没话找话，忽然站住脚，对着身后那些侍从说：“你们站在这里不要靠近，我有话和圣人说。”杨玉眼睛直直的看着李隆基，面色严肃，谁知李隆基却是先开口了：“娘子不要想太多了，那不是你的错。这个事情你没有任何错处，而且娘子有功。我知道你这些天在想什么，你自觉恒泰是开个坏头，是恒泰开始，败坏了风气，叫底下官员们贪污盛行。你那些竞争对手说你狠辣冷酷，但是我觉得娘子的心最柔软，也最慈悲。你不要把和你没欢喜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更不用惩罚自己。”说着李隆基伸手握住杨玉的手，两个人四目相对，看进彼此的心底。

杨玉傻傻的看着李隆基，半天才艰难的挤出来一句：“你把一切责任推到我身上，不是更方便些。那样的话，也少了多少议论。我觉得这事情肯定没完，他们少不得要在舆论上做功夫的。你在和全天下的官员们战斗呢！”身为皇帝怎么能和自己的臣子站在对立面？这不是动摇根基是什么？

杨玉知道，李隆基肯定要大刀阔斧整顿那些官员，但是那些官员们早就是盘根错节，形成势力了。他们清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当然，他们还不敢，也没那个条件扯旗造反。他们了都是读书人啊，制造舆论，逼着皇帝让步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这些人肯定会把杨玉牵扯进来，因为恒泰的发家史实在是“权色交易”开始的。那个时候，他们会说都是圣人放纵杨玉经商敛财，底下的群起效仿，大家都有原罪。要整治，就先从贵妃，甚至当年寿王妃的鸿宴楼发家史，甚至更早的寿王修建洛阳含嘉仓，仓库边上那些商业街开始。

真是乌贼大战，大家都一身黑——逼着李隆基放手。杨玉当然不肯吃闷亏，但是她想了很久，竟然没一点解决办法。她身上的原罪不少啊。到时候整饬吏治成了翻圣人和贵妃的风流情史。焦点模糊，一切都要半途而废。杨玉想了几天，决定还是壮士断腕——那里是断腕啊，根本就是截肢，是被分尸了好不好。杨玉要把恒泰彻底变成历史。老娘不要了，你们跟不跟！

今天杨玉就是鼓足勇气来说这个事情的。

谁知李隆基仿佛早就知道杨玉的决定，抢先开口阻止了她。

“三郎可不像是爱美人胜过爱江山的人啊？我不跳诛仙台，事情没这么好平息的。我可是为了桃子呢。”杨玉给李隆基一个你不用太感动，我不是为了你的表情。

真是死鸭子嘴硬！李隆基心里一暖，眼神温暖的看着杨玉：“娘子既然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就不用多想了。无能的男人才用女人来开脱自己呢。你现在就是放手了，他们还是会追着咬的。”

“那么叫人去追着他们咬，叫他们疲于奔命就没精力想别的了！”杨玉眼睛闪闪发光，她似乎明白了李隆基的想法，竖起一只手指，狡黠笑了。

“真是顽皮，就是那样的……”李隆基在杨玉耳边轻声嘀咕几声，两个人都笑起来。乌云彻底消散，宫中恢复了和平。没几天就有敕书下来，奖励一切身在大唐国土之上的人，哪怕是异域他国的人，都可以举报官员的违法行为，敕书里面还特别列举了了那些举报内容会被最先受理。倚仗权势，进行权钱交易的，和地方上势力勾结一起鱼肉百姓的，背地里议论圣人和宫闱传闻的。

至于举报人，可以是匿名举报，也可以是实名举报，就算是举报错了，实名举报是要追究责任的，但是先受理，一旦举报属实，还有奖赏。至于匿名举报，若是查实了是诬告，，虽然会被追究责任，但是罪减一等。

这下整个天下都沸腾了！

桃子一脸冷笑的看着满桌子的举报信，还是阿爷的帝王心术厉害啊！

“郎君，薛氏最近有些反常，她那天见了辛十四郎，就变得焦躁不安起来。而且还有意无意的问起来那些举报到底都在什么地方，是不是送到了郎君的手里！”长寿悄悄地进来，讲着薛琼英的异动。

“哦，他们害怕了。是个好现象。你不要叫她知道了举报信在什么地方，只说在御史台。我还要进宫一趟，你去和太子妃说，叫她盯着点！”桃子拿起来几分举报信，进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