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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篇 老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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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篇老歌

1

清晨,曙光还未抵达这条街道之前,黑白摄影馆的大门已经被打开,踏着清露,顾言的身影没入黎明前的昏暗中,往还未苏醒的街市走去,刚刚醒来的雪狐尾随在后。

今天,比顾言出门更早的,是邮递员。

这片早已传入现代化科技的小区,虽然大部分人的大部分时间都靠社交软件传递消息,但好友之间也从未放弃过邮信往来的方式。

秉着有需要就有生意的传统现象,邮递员在这片区域也继续做着一辈子的事业。

那位唯一的邮递员,如今也已刚过五十五岁,他右腿是瘸的,走路一拐一拐,眼睛也瞎了一个,让人不由得想去猜测他的过往。

顾言收送过几次信件后跟这位邮递员早已认识,也清楚他的送信工作很难后继有人,所以,心中在忧虑到他过半百的身体,希望他能早点退休,同时,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又希望他没那么快退休,毕竟,他退休了,这份工作只怕真的没人再做了。

朦胧中看不太清路,而顾言对这段路早已熟悉,畅通无阻来到邮箱旁边。

邮递员正在装信件,看到那抹白色身影,笑了,从一堆信件中拿出两份来,“丫头来得好早啊,今天有你两份信件,喏,给你。”

那五十五岁的邮递员一直叫顾言丫头。

他不知道顾言的名字,也没问过,更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做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每个月的这个时候她都会来到这里取一次信件,然后,去蛋糕店买蛋糕。

两份?

今日的事应该只有一个人知道?

顾言心下疑惑,却也还是无言地接过了邮递员递过来的两封信。

“丫头,要去店里吗?

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细心的邮递员知道,这些年的每天,这位似乎永远也不会老去的女孩总会在取完信件之后去蛋糕店买一小份蛋糕。

他曾问她是不是很喜欢吃蛋糕。

顾言说,小乌喜欢吃,所以,他又知道了,跟在这个丫头身后、浑身雪白的狗叫小乌。

一个喜欢吃蛋糕的狗着实让他好奇,也仅止于好奇而已,并不会问太多,活了半辈子,有什么奇怪的事没见过,他的工作又是能听闻各种稀奇古怪事件的工作,所以,遇见再奇怪的事他也见怪不怪了。

比如,这个丫头十几年如一月的取信件就是件奇怪的事。

“嗯。”

顾言点头,身子一堑,坐在他的老式自行车后面,很规矩,全程几乎都不动。

再加上顾言本身不重,邮递员载上她并没感觉到什么负担。

路上,年老有力的邮递员如往常般主动跟后座沉默的女孩搭话,“丫头,上次那个故事讲完了,我再给你说另一个故事吧。”

他的声音明朗又干燥,有着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苍老,顾言听进耳朵里却觉得舒心。

他看待顾言像看待个小女孩,应该觉着小女孩都喜欢听故事,而顾言又不是那样爱说话的女孩,所以他每次载她去蛋糕店时都会主动打破沉寂给她讲故事。

顾言知道,他是个孤身老人,一辈子除了邮递信件这个工作什么也没有,身边甚至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每天帮别人邮寄信件,这么些年来,邮寄的所有信件加起来,少说也有近万件,可那近万件信里,却没有一件是他自己的。

就像一个能解救千万人性命的医生,有时候无法挽救自己的生命。

他们,说到底,都是孤独的人啊。

“好。”

顾言简单的回了一个字。

她不是热情的人,却也不是冷漠的人,见惯世事的她,听到的邮递员口中的故事,平凡普通到极点,甚至,根本就是一件流水账般的琐事,就像已经知道中午吃了什么饭,所谓的故事,就是将每道菜都仔仔细细地说出来。

邮递员却似乎很喜欢,大概每一个无法享受琐碎的人都格外喜欢琐事。

今天,邮递员讲了一个关于‘老歌’的故事,故事很短,却倾注了主人公的一生——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女孩,她很喜欢听歌,所以一有钱就去店里买磁带和碟片,各种歌都听,虽然她的钱不多,也没太大的特点,但她听过的歌和熟悉的歌一定比所以人都多。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一首老歌,那是女孩父辈们的歌,无意间听到的,歌一入耳,其余的歌就再也听不下去了,于是,女孩开始疯狂地找寻那首老歌的演唱者,然而,那个歌手早于几年前退出乐坛,没有镁光灯的照射,身上自然没了观众们的目光,所以谁也不知道他之后去了哪里,在干什么。

女孩没有放弃,就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找寻,最后,终于在她两鬓开始斑白的时候找到了即将离世的歌手。

故事没有细节,只有大致的轮廓,像《一千零一夜》。

邮递员讲的故事都是这样,无论多长多短,总有一个结局,或喜或悲。

而这个结局,总也不是最后的结局,而是邮递员选取的作为结局的结局。

他上次讲的,上上次将的也都是关于歌曲的故事,仿佛,他很喜欢讲喜欢听歌的主人公。

听到这里,顾言的视线瞥到意料之外收的信件,粉红色的信封和娟秀的笔迹,让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遇见的一个人,也是关于老歌的人,那是跟邮递员讲的老歌完全不同的人和故事。

“我也讲一个故事吧。”

顾言淡淡地说道。

话音刚落,邮递员的车把一转,自行车拐了个弯,拐了弯之后,他骑得慢了,车子缓缓向前。

“好啊,丫头,一直都是我讲,老汉我还没听你说过故事呢。”

邮递员在顾言面前一直自称老汉。

“你讲的故事,一定很好听。”

还没有听,他就知道顾言讲的故事一定比他讲得好。

顾言望着手中的信件,没有任何的刻意准备,直接娓娓道来……

顾言讲的故事主人公也是个女孩,不同于邮递员故事中身份模糊的女孩,这个女孩有名、有姓、有年龄,甚至……还有工作。

女孩的名字叫徐洋洋。

像个男孩的名字,可她确确实实是个女孩,是个安静的留着长发的女孩。

徐洋洋在咖啡店打工,当然她没有任何磨咖啡的技术,只是咖啡的一名普通服务员,她最大的本领是清楚的了解了咖啡店里的所有咖啡,能为顾客推荐出最符合他们自己的一款咖啡。

因为这个无人替代的本领,徐洋洋在咖啡店的工作一直很稳定。

她在咖啡店里已经工作一年半,工作早已熟悉。

闲暇之余,除了跟磨咖啡技术一流的姬师傅学习怎么磨咖啡,另一件事,就是观察店里的每一个人,猜测他们背后的故事。

因为,她还是写小说的,需要这些故事当素材。

来到咖啡店里喝咖啡的有常客、有熟客、有新客,也有……特殊的客人。

坐在21号靠窗位置的顾客,就是徐洋洋这么长时间来观察的所有人中最特殊的一个——

她发现,从她刚到咖啡店打工的第一个月的月底开始,那名顾客在每个月的25号都固定在下午两点到达咖啡店、坐在21号桌靠窗位置、点一杯玛琪雅朵咖啡,然后坐在那里,看着窗外,一坐一看就是整整三个小时,等到下午五点,起身离开。

下一次再来,就是下个月的25号。

徐洋洋从未见过这么守时又这么不爱喝咖啡却又来咖啡店点咖啡的人。

是的,经过观察,她发现,那个顾客不喜欢喝咖啡,毫不掩饰的不喜欢,即使,徐洋洋觉着她最喜欢的玛琪雅朵咖啡也无法让他掩饰那种从整个表情都表现出来的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来呢?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点呢?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等呢?

徐洋洋发现,以她的经验和阅历,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来,只能再做观察。

对了,那个顾客是位男士,穿着随意,大多时间都是休闲服,或紧身或宽大,有时候还会不修边幅,青腮凸显,眼睛很深邃,又很沧桑。

这是一个历尽了沧桑的孤独男人,在仔细观察后徐洋洋对他做了暂时的判断。

于是,每到25号那天,在他还没到达咖啡店之前,徐洋洋就开始在心里默数距离他到来的时间。

开始期盼下午两点时刻的到来,甚至每个月月初她就盼望25号快点来,她想到《小王子》里的狐狸关于“驯养”一说——

狐狸说,“你要是驯养了我,我俩就彼此都需要对方了,你对我来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那只狐狸还说,“如果你能下午四点钟来,那么我在三点钟就会开始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徐洋洋感觉,自己越来越像那只被驯养了的狐狸,只是驯养狐狸的主人还不自知。

然而,小王子虽然知道自己驯养了狐狸,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只留给狐狸麦田的颜色。

这样奇怪又凌乱的想法让徐洋洋遭到姬师傅的不少嘲笑,姬师傅说,徐洋洋正处在喜欢做梦幻想的年纪,多想象一点很正常,但是像她这样将自己想象成狐狸的,还真挺少见。

徐洋洋知道姬师傅没看过《小王子》,自然不知道那只狐狸代表什么,也不做解释。

如果25号那天有别的顾客想坐21号靠窗位置,她会笑着走过去告诉他们这个位置已经有人订了,并请他们去别的更好的位置坐。

姬师傅笑她:“你把咖啡店当成你家开的了,预定座位?

你还真敢忽悠顾客。”

“可这个位置的确是有人预定的。”

徐洋洋很认真的说。

每个月的25号他都会来做这个位置,已经连续一年多了,所以这个位置在每个月地这一天都是他提前预定好的,即使没有走过任何程序。

而那人似乎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为什么每次他来这个靠窗位置都为他空着的问题,仿佛一切就该是这样,根本不用去想问什么。

而徐洋洋觉得,他的心里装着太多东西,根本不会有多余的心思想别的。

至于那些东西都是什么,她看不出来,也想不透。

“还在等他呀?”

姬师傅每次说这句话时都用暧昧不清的目光看着她,然后一本正经地跟她说:

“小姑娘,别怪姐姐我没提醒你,姐姐我阅人无数,你听我的准没错,那个人一看就不是适合过日子的人,你现在还小,还不懂,总感觉浪漫的东西比什么都重要,但是你的小说写写就好了,可千万不能当真啊,浪漫有时候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姬师傅虽然没读过什么书,有时候大道理却是一套接着一套,而且她说出的道理有时又是那么有道理。

那些道理,据说都是她常年接触各种顾客总结出来的。

“我知道了。”

徐洋洋随口说。

姬师傅知道她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只能以过来人的心情叹一口气,然后看着徐洋洋满怀期待地等着21号靠窗位置客人的到来。

一点四十分,还有二十分钟那个客人就会推开门进来了。

徐洋洋上完一杯咖啡后坐在前台座位上,让姬师傅先把咖啡豆准备好,然后托着腮,眼中含笑,静等21号客人的到来。

不知道他今天穿的是紧身衣还是宽松衣服,不知道他的胡子剃了没有,不知道他的眼里有没有多出一点儿光明和希望……

“洋洋,你今天别光顾着观察那个男人了,仔细听听我们店里的歌。”

姬师傅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歌?

听什么歌?”

她下意识地听了一下店里正在放的歌曲,是几年前的歌,叫《等一分钟》,据说这首歌讲的是歌手的真实故事:

“可能年少的心太柔软,

经不起风,经不起浪,

若今天的我能回到昨天,

我会向自己妥协。”

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姬师傅显然被她的迟钝打败了,白了她一眼,开始指点她,“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们店里的歌从来都没有换过,来来去去都是这几首歌?”

“这些歌都是老板选的,老板不发话谁敢换啊。”

这间咖啡店的老板几乎不出现在咖啡店,就算来也是例行看一下,哪里会想到把歌换了的这么一件极小的事。

姬师傅终于看不下去她的蠢了,直接拿起台上介绍各种咖啡豆的书籍狠狠朝她的头打了一下,那一下打得真狠,让徐洋洋刹那间觉得脑袋都快昏了。

“你干嘛打我啊?”

她捂着发痛的脑袋,不满姬师傅的突然袭击,不然她肯定能躲过去。

“你每天观察这观察那的,真不知道你观察到的都是什么,难道你没有发现,每个月的今天下午两点到五点时间段内,也就是在他进店之后,店里的歌只有两首一直在循环吗?”

“……”徐洋洋一直关注的都是那个21号靠窗位置的顾客,猜测他背后的故事,试图看穿他的心事,哪里会注意到店里放了什么歌,再说,每天都听这么几首歌,她早就烂熟于心,根本没往别处想。

时间被无限拉长,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徐洋洋才愣愣地问出三个字:“真的吗?”

姬师傅很鄙夷地望了她一眼,没回答她的问题,只示意了一下门口,徐洋洋顺着她的目光看到21号窗口位置的顾客已经如往常般坐在固定位置,“人来了,你快过去吧。”

徐洋洋心里有事,像提线木偶一样挪到21号靠窗位置,那人头也没抬地点了玛琪雅朵咖啡,徐洋洋恍惚间应了一声,再回到姬师傅那边时发现她已经在磨咖啡豆了。

徐洋洋仔细听了一下店里此时放的歌曲,是王菲的《笑忘书》:

“将这样的感触,

写一封情书送给我自己,

感动得要哭很久没哭,

不失为天大的幸福;

将这一份礼物,

这一封情书给自己祝福,

可以不在乎才能对别人在乎。”

下一首,还是王菲的歌,叫《红豆》。

这个时间段内,一直循环的,只怕就是这两首歌了吧。

姬师傅将做好的咖啡递给她,“洋洋,对他那样的男人,不要用眼睛看,要用心去看,用心去看他周围的东西,甚至连他身上的东西也可以看,就是不要看脸,因为那不仅对你没有帮助,还会扰乱你。”

徐洋洋望着冒着热气的浓咖啡,若有所思。

她把咖啡放到他面前,他只是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搅了两下咖啡,将勺子放在杯沿,然后,看向窗外,静坐,听歌,一动也不动,几乎成了一座雕塑。

她听到他说的所有话只有两句,“玛琪雅朵咖啡”和“谢谢”,他说话时,嗓音里总带着一种似乎很久没说话了的沙哑。

徐洋洋讷讷地回到原位,开始随着他的静坐发起呆来。

今天人不是很多,两人都不忙,姬师傅凑过来,“怎么样,在我的指点下再看林源,有什么不一样吗?”

“林源……”徐洋洋聪明地反应过来,“你说他叫林源?

你怎么知道的?”

姬师傅忍不住又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们店里的歌是一个外人就能决定的啊,他都打通好了,既然他要做,就肯定要留下姓名,我刚打听到的,他叫林源。

要我看,他叫林木差不多,跟个木头一样。”

徐洋洋没问姬师傅她怎么打听到的,怕她又骂她蠢,又觉着这个真的不重要,只要最后知道他叫什么就行了。

林源,林源……

徐洋洋在心里反复叫了几遍他的名字。

店内挂钟指针指到五点的时候,林源起身离开,桌子上的咖啡依旧一口未动,徐洋洋收完盘具后坐到林源的固定座位上,座椅表面还有他的余温,她顺着他的角度窗外看。

她看到,他的身影离开咖啡店,走到街道人群中,最后,湮没在拐角处。

这个时候,咖啡店里放的歌曲已经换了别的。

2

徐洋洋以为,要见到林源,就必须等到每个月的25号,她也固执地打消自己尾随林源的念头,她不能做一点儿让他厌恶的事,她想,林源那样的人,应该很讨厌被别人跟踪吧。

他讨厌的事,自然也成了她不屑去做的事。

徐洋洋第一次在咖啡店外见到林源,是在阳光孤儿院。

阳光孤儿院在一个月前出了一个‘一对一’活动,大致意思是每个热心的社会人士都可以选择孤儿院的一个小朋友给其温暖关怀,定期去孤儿院看望,并定期满足小朋友纯真愿望,不论是谁,一旦参与这个活动,就要坚持一年。

徐洋洋平日里靠着打零碎工和写小说挣钱,收入并不理想,有时添置一件家具都要考虑半天,所以本没考虑参与这个,可在阳光孤儿院出示活动时,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去看了。

参与这个活动的热心社会人士很多,旁边有摄影师在摄像录影,活动比她想象中的要盛大得多。

黑压压的一群社会人士站在一边,孤儿院接受‘一对一’活动的小朋友站在另一边。

然后,按照名单上的顺序,那些社会人士一一出列,像挑选货物一样在将那群小朋友们看了又看,然后,挑出一个自己满意的,领走了。

徐洋洋混在围观群众里面,看着漂亮的孩子们一个个被挑走,看着盼望被领走的孩子们眼里燃着希望的光,然后光芒熄灭,在下一个社会人士上前挑选时再次燃起光芒,然后又熄灭……

被领走了孩子们兴高采烈,被留下的孩子们失落不已。

眼看还没领人的社会人士越来越少,被留下的孩子们有的开始不安,眼神由最初的兴奋和期盼,逐渐变成了焦急,有的甚至眼眶都有些红了,他们一定在想,如果最后剩下的是自己该怎么办,毕竟这群孩子中,总会有没被领走的。

让徐洋洋特别注意到其中一个惹眼的小朋友,之所以惹眼,是因为她的脸上有一片很大的胎记,那胎记沿着右眼往下,几乎占了整个右脸的一半,看着很丑,即使她不愿意承认,可那个胎记的确看着很丑,尤其是那小朋友还是个女孩,这样的胎记,对她以后的容貌肯定会有影响,徐洋洋如此想着。

徐洋洋看着那个带着胎记小朋友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搅着手指,小脸微微低着,不敢看周围的人。

站在她左右的两个小朋友都已经被挑走,甚至连前面的小朋友也被刚才的社会人士领走了,让她猝不及防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最后,到了最后两个社会人士挑选,小朋友还剩下五个,也就是说,最后会有三个小朋友没有人认领。

徐洋洋听到身边的围观者在小声议论:

“听说,张总这次打算帮扶五个小朋友,所以特地放在了最后,但是他似乎不愿意领那个脸上带着胎记的。”

“是啊,那么可怕的胎记,还长在脸上,谁愿意每次来孤儿院献爱心都看到那样一张脸呀,想想都可怕。”

“可不嘛,你看张总在跟院长商量,估计要把那个带胎记的先带下去,不然被摄像拍到,多影响他的慈善形象呀!”

“唉……也是可怜了这个孩子。”

那两个小声议论的人一阵唏嘘,又开始看热闹一样看着那个张总到底会怎么做。

果然,院长对其中一个女老师附耳说了几句话,那女老师点点头,往剩下的五个孩子中走去,她走的方向,正是那个脸上带着胎记的小朋友。

脸上带着胎记的小朋友紧张又不安地盯着女老师看。

徐洋洋凝视着那脸上带着胎记的小朋友,将她脸上的一切紧张与不安尽收眼底。

在女老师抬手快要碰上小朋友时,鬼使神差地,徐洋洋扒开挡在面前的重重人群,走到站着社会人士的场地,“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来晚了……”她一脸歉意地对院长说着,“路上堵车了,抱歉,抱歉哈,还好没有结束,还来得及!”

话语中,诚恳的好似她真的是迟到的领养人士。

那个走向带胎记小女孩的女老师也停下了脚步,不解地看向这边。

“你是谁?”

院长问。

“院长,我是来参加‘一对一’活动的,哦,我叫徐洋洋,我想帮扶的,是,是……”说着她走向那五个孩子中间,牵起那脸带胎记的小朋友的手,继续说道:“我想帮扶的,就是她,嗯……”她蹲下去,与那小朋友对视,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雨。”

“对,就是小雨,我知道张总是大慈善家,要帮扶五个小朋友,可我实在太喜欢小雨了,所以跟张总请示了一下,想让他将小雨留给我,张总看我有诚意,就同意了。”

院长对她的话半信半疑,询问地看向张总。

张总想了一会儿,说:“是。”

这一个“是”字,让徐洋洋顺利地加入了‘一对一’活动,这一个“是”字,也让小雨成为了她的干女儿,是的,干女儿,因为小雨坚持要叫她妈妈。

后来徐洋洋看了网上播放的视频,关于她的那段被剪辑的只有她将小雨领走的一个镜头,剩余的,就是背景里出现的声音,她说张总是大慈善家的那段声音。

没有她的正脸,这也正称了她的心意。

在孤儿院见到林源时,徐洋洋刚为小雨买了一件新衣服,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小雨似乎很怕林源,在林源面前,她小小的身躯不住地后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徐洋洋跟他们有一段距离,可依照她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小雨的身子在瑟瑟发抖。

徐洋洋冲过去,将小雨护在身后,像个老鹰护着幼崽一样,即使她的身板跟老鹰相差太远了,可此时的她心中只有老鹰这个形象。

这些日子跟小雨的相处,让她不自觉将小雨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尽管她很不情愿小雨叫她妈妈,因为感觉把她叫老了。

徐洋洋鼓足勇气直视林源的眼睛,“你要做什么?”

视线跟林源对上的一刹那,徐洋洋只觉心中‘咯噔’一颤,眼前的这个林源跟她在咖啡店见到的那个林源全然不同,咖啡店里静坐着、总是习惯看向窗外的林源是那样平和,带着一丝忧郁和沧桑,让人一看到他,就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寂下来。

然而,眼前这个林源,双目像个暴怒的狮子一样发红,眉峰蹙起,脸上写满了怨恨,像是要把站在他面前的人吞进肚子里一般。

徐洋洋知道他怨恨的地方不是她,是身后那个需要被保护着的小女孩。

小雨见到徐洋洋后,就像见到救星一样,躲在她身后紧紧抓住她的衣角,小手还是有些抖,看来她是怕极了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她不知道林源跟小雨有什么仇什么怨,他们两个几乎成父女的年龄差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父女?

想到这里,她仔细瞧了林源一眼,轻嘘一口气,放下心来,他跟小雨长得……很不像。

林源没理会她,甚至懒得看她一眼,径直越过她对小雨说:“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的妈妈,你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可是你怎么还能这么愉快的活着?”

恶狠狠的话,被林源平稳的说出口,让徐洋洋一阵发怵。

这么恶毒的话,他竟然说得出口?

还是对着一个仅五岁的孩子?

徐洋洋忍不住怒吼:“林源,你够了!”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林源的表情转为惊愕,他应该不知道她认识他,应该也不知道她能叫得上来他的名字,所以才会有一刹那的惊愕,只是,一刹那而已。

很快,他呵呵笑了起来,“你是谁?”

“我是小雨的妈妈。”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干妈。”

“又一个烂好人吗?

小雨岂不是又要经受一次被抛弃的命运?

看来不用我出手,就有人帮我做了。

你可真是个好妈妈。”

说到最后,林源讥讽的语气化为冷冷的笑。

林源的话让她惊了一惊,‘被抛弃’三个字被放大了般冲进她的耳膜。

是啊,‘一对一’的活动也只有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她与小雨的关系也就断了,小雨又要在孤儿院过回原本生活,这一年里,她和小雨之间有多少欢乐,一年之后,带给小雨的痛苦就有多大。

那样的话,跟抛弃小雨又有什么区别。

徐洋洋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表情,她只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不会抛弃她。”

这句话,并没有得到林源的正面回答,她只听到他冷哼一声,然后对她身后的小雨说:“小雨,一个月后,我再来找你,到时候,我会帮你结束掉你所有的痛苦。”

林源离开之后整整一个中午,小雨都没有笑,徐洋洋将新衣服拿给她看也没起到多大效果,看得出来她很害怕林源。

徐洋洋去问了院长关于小雨的一些情况,希望能找到她和林源的关系,以便知道为什么林源会这样憎恨小雨。

“你说林源啊,他是小雨的养父啊。”

院长对林源并不陌生。

徐洋洋问:“既然是养父,那他为什么要把小雨送到孤儿院来?”

院长知道的也不多,“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在徐洋洋离开时,院长又告诉她,“小雨这个孩子很可怜,因为有一个丑胎记,所以很多来领养的父母都没有考虑要她。”

院长没有明说,徐洋洋猜得到,院长的意思是林源送小雨来孤儿院很有可能是因为她脸上的那块丑胎记。

她很快将这个可能否定了,出于直觉,对她印象中林源的直觉。

小雨和林源之间,一定还有别的渊源。

因为要照顾到小雨的情绪,徐洋洋并没跟她提起关于林源的事,哪怕从小雨这里能获得很多意想不到的信息。

可徐洋洋没想到,小雨会主动跟她说起林源。

这些日子的相处,徐洋洋总能感觉到小雨给她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这种成熟,让她惊讶又心疼。

小雨说,她是林源养大的,她叫林源林叔叔,因为林源不让她叫爸爸,襁褓中的事情她不记得,记事也是从四岁开始,那个时候,林叔叔对她还挺好,经常会牵着她的手出去,陪她玩,陪她买东西,不厌其烦地跟她做游戏。

林叔叔很爱对她笑,她觉得,林叔叔的笑容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可是,她记忆中的美好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有一天,林叔叔喝醉酒回来,看到乖巧坐在桌子上画画的她,不知从哪里来的怒气,一下子将她精心画的几幅画全撕成粉碎。

不仅如此,他还打了她,那是记忆中,他第一次打她,他宽大厚实的手掌打在她的屁股上,一下下都用尽全力,边打边骂她:“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的妈妈,为什么你还活着?

为什么你还能这么愉快的活着?”

小雨不知道林叔叔在说什么,只知道他打的每一下都很疼,疼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她哇哇大哭,可是林源仿佛什么也听不见,只用力的打她,最后,他自己打累了,小雨也哭累了。

小雨记得,自己的屁股被打得沾不了硬东西,所以那几天她睡觉只能趴着,吃饭写字也都趴着。

也是从那天起,林源不再对小雨笑了,他的脸上,永远挂着仇恨的眼神和厌恶的表情,和冷冰冰的话语。

小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和说话,生怕惹了林源,又会挨一顿打。

那一顿打,真的把她打怕了。

后来林源没有再打她,喝醉过几次,都是借着醉酒骂她,没有动手,那些谩骂的字眼还是说她害死了自己的妈妈,为什么还会活着,小雨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甚至连一张照片也没有,林叔叔认定是她害死了妈妈,她自然自然也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妈妈才会死。

今年年初,林源领着她,把她带到阳光孤儿院,说他不会再养她了。

即使她害怕林源,可在林源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孤儿院的时候,她更害怕,好像全世界都不要她了一样,她还是不管不顾地拉着林源的衣服,像是海里溺水的人抓住唯一一个救命的浮板,泪如雨下:“林叔叔,你不要丢下我,我保证听话,保证不惹你生气,我会干活,求求你不要不要我,不要,我听话,你不喜欢我哭,我不哭了好不好?”

小雨憋着眼泪,一抽一抽的,模样好不可怜,林源不为所动,一点一点将她的手指掰开,连一片衣角都没给她留下。

两个月前,林源来到孤儿院,小雨以为他要接自己走,心里狂喜,飞快地向他奔过去。

林叔叔还是不忍心,还是爱她的,她会好好听话,好好听林叔叔的话,只要他不抛弃自己,小雨心里暗暗想着。

可是,在她快要抱住林叔叔的时候,林叔叔却突然让开了,小雨摔在地上,嘴磕到泥石板,破了好大一块,连牙齿都掉了一颗。

她不敢哭,只是忍痛噙着泪,不解地看着林源。

林源的脸上依旧是憎恨和厌恶,仿佛她是一个多么坏的小孩,他说:“你害死了你的妈妈,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我告诉你,我会经常来提醒你,提醒你做的恶事,提醒你,是你害死了你的妈妈。”

林源离开孤儿院了,小雨也不再笑了。

林源的话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让她恐惧,她感觉,照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死的。

或许,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妈妈,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该死呀?”

徐洋洋把这个可怜的孩子抱在怀里,轻声道:“不,小雨是最可爱的孩子,妈妈爱你。”

她忽然想起来,在孤儿院‘一对一’活动的当天,小雨就像一个惊慌的小鹿,怯生生地站在那里,如果最后没有人选择领她走,那么她的心里一定会以为自己没人喜欢。

那样的打击,只怕真的会将一个可怜的孩子逼上绝境。

关于小雨的身世,院长并不知情。

徐洋洋想,大概是林源跟小雨的妈妈有些渊源吧,听他说的那些话,小雨的妈妈应该是去世了,那么,林源跟小雨妈妈的关系,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说不清的。

可,小雨的爸爸,又是谁呢?

3

又到了25号,下午两点时刻,林源准时坐到21号靠窗位置,点了一杯玛琪雅朵,然后,陷入自己的沉思里。

徐洋洋把咖啡放到他面前之后,并没如往常一样退回前台,而是径直在他对面坐下,然后,盯着他。

姬师傅边磨咖啡,边时不时将视线瞥向这边,嘴角浮出一抹了然的笑。

“我不需要近身服务。”

林源下了逐客令。

徐洋洋暗暗吸一口气,回道:“你为什么要对小雨那么凶,她还那么小,她还只是个孩子。”

“不关你的事。”

林源显然已经认出了她就是那天在孤儿院护着小雨的人。

徐洋洋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小雨她叫我一声妈妈,那这件事就关我的事。”

“妈妈?”

林源反问她,讥笑道:“即使叫了你一年的妈妈又怎么样,你能养她一辈吗?

别自欺欺人了。”

这句话问住了徐洋洋,提前准备好的长篇大论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年之后,她还会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小雨的妈妈吗?

她不知道。

那场简短的谈话以徐洋洋完全落败而告终,之所以会告终,是因为林源绝不会将原因说给她一个临时妈妈听,而徐洋洋也担心林源会因为不想跟她说话而提前离开,她不想打破这么多天来的祈盼。

姬师傅朝她竖起大拇指,说她终于敢迈出第一步了,徐洋洋不愿说太多,也没心思解释,就任由姬师傅误会。

再一次在咖啡店外见到林源,是在一个天气阴沉的下午。

两人在街道上相遇,猝不及防地对上视线。

徐洋洋停下脚步,看着他,林源眼神复杂,跟她见过的平静和怨恨的眼神不一样,林源的眼神里夹杂着太多东西,有三分解脱三分悲痛三分疲累还有一份淡然。

忽然,他抬眼,朝她深深一笑,眸光流转间露出一种恍惚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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